注：本文有剧透

继《摇滚狂花》之后，爱奇艺“拾光限定 狂花系列”女性系列展映剧推出第二部作品《芳心荡漾》，依然是12集5天播完的友好排播。只不过，相较于《摇滚狂花》从主题到人设的“眼前一亮”，《芳心荡漾》播毕后的争议就大得多了。

(资料图)

女性题材剧依然是风口，可把握不慎还是很容易落入陷阱。

《芳心荡漾》海报

题材的风口

女性群像剧是以两个以上的女性（她们的关系多为闺蜜）为主人公，从女性视角出发，围绕女性生活、工作、情感展开叙事的剧集。从2016年的《欢乐颂》以来，市面上已经推出数十部女性群像剧，其中有过《三十而已》这样的爆款，也有过《二十不惑》《流金岁月》《爱很美味》等热剧，但绝大多数都播得平平无奇。2022年至今也播了好几部有头有脸的女性群像剧，但相信大多数观众都忘了它们的存在。

播一部凉一部，市场仍前赴后继，主要是女性题材的风口在可见的未来会一直存在，毕竟男女平等的进程在推进，女性意识不断崛起，女性观众对于表现她们情感与生活的文娱产品一直都会有需求。

从观众的角度看，很多女性题材剧是扑了，但制作方还是能够旱涝保收：女性群像剧制作成本不高，受众群相对稳固，多几个植入广告很容易就cover掉制作成本。何况，剧集成爆款的概率是存在的，爆款的收益相当诱人。

祸兮福所倚。低水平的重复生产，对女性题材剧是一种消耗，也无法与社会上的女性意识形成共振，难成气候。对于亟需提升内容质量来赢得竞争的平台来说，这种纯粹用来打发时间的“无效内容”，根本无法提升用户的付费意愿。

女性题材剧固然是风口，但它也有内容制作上的陷阱。具体的陷阱在哪里？《芳心荡漾》是蛮典型的分析样本。

模板的人物关系

《芳心荡漾》围绕三闺蜜各自的爱情故事展开。

她们分别是40+离过婚的职场女强人张帆（秦岚 饰），30+与男友进入七年之痒的职场女强人潘晓晨（蓝盈莹 饰），20岁+恋爱脑研究生罗潇潇（郑合惠子 饰）。

张帆（秦岚 饰）

潘晓晨（蓝盈莹 饰）

罗潇潇（郑合惠子 饰）

固然身份、经历都不同，但一个因缘际会，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，时不时就聚一块喝酒闲聊——这几乎是90%的女性群像剧的共同套路，显得相当理想化。《三十而已》还会进行认真的铺垫，将她们的关系尽量合理化，但大部分剧集则直接把闺蜜情当作一个叙事前提。

编剧习惯于闺蜜式的人物关系设定，除了方便叙事展开以外，还在于这是“偷懒”的最好方法——哪怕一个没什么生活与工作经验的新人编剧，也可以往这个人物关系框架里填充内容。毕竟动辄三四个女主角，每个女主角不同的人设，增加一些狗血抓马的情节，再拼贴组合起来，就成为一个完整剧本。

从一些相关采访可知，《芳心荡漾》的剧本运作很快，从开机到最终定档播出也很顺利。看了全剧后便理解了剧本为什么这么容易搞定，因为没什么技术难度，确实是抛出概念后、请几个新人编剧就可以完成的，毕竟人设都有模板可循。

一些观众看出了《致命女人》的影子，我只能说没有可比性，还是别比了。仅就国产女性群像剧的视阈而言，三个女主角都不陌生。张帆那一组，就是女强人的“姐弟恋”；潘晓晨那一组，是女强男弱的男女关系；罗潇潇那一组，则是元气少女斗渣男。

当然，也不能说模板化的人物关系与人设就一定差，《爱很美味》就拍得细腻又美味。只能说，女性群像剧有更容易操作的剧本套路，差别在于，有人止于套路，有人能在套路中讲出真东西。

《芳心荡漾》亦试图在套路中创造一些新鲜感，比如该剧在宣发时一直强调的“抓马”。

张帆发现一名男高管强暴女下属，准备揭发他时，他就死掉了，而喜欢张帆的林森（王子异 饰），恰好就是这个高管的儿子。

张帆不想让林森知道他父亲的真面目

在潘晓晨的压力下“性无能”的王俊（贺鹏 饰），为了让女方先提分手，请一个健身教练去勾引潘晓晨，没想到健身教练喜欢上潘晓晨，要与王俊展开竞争。

王俊让健身教练（左）去勾引自己的女朋友

罗潇潇被已婚渣男欺骗感情，准备对渣男展开报复，其间以为自己遇到“真命天子”，结果他是渣男的弟弟，并且渣男的弟弟更渣……

渣男和他的渣男弟弟

制作方的意图是，通过抓马的设定，让情节飞起来，不落入女性群像剧“话题先行”的窠臼，并凸显出更强烈的轻喜剧风格（包括每集开头请来李雪琴说脱口秀）。

这的确是《芳心荡漾》有所突破的第一个点：多少是远离了那些浮于表面又俗套至极、专门为热搜服务的话题。

左支右绌的女性意识

但无论是跟《爱很美味》还是跟《摇滚狂花》相比，《芳心荡漾》总体上仍然是止于套路的，归根结底，剧中的女性意识不无陈旧之处，总体上左支右绌、进退失据。哪怕最后两集情节来个“发夹弯”，让女性突然“清醒”，都无法将它们消弭。

剧中有不少情节会让人有瞬间的恍惚感：这确定是一部张扬女性意识的剧集？

比如女强人张帆，为了不让林森对父亲的印象崩塌，千方百计帮林森掩盖他父亲强奸女下属的真相，不惜被公司的同事误会、不惜自己心爱的事业中断……

张帆为此把自己的事业都搭进去

这一情节令人疑窦丛生。职业女性不该守护事业吗？林森父亲的确就是强奸犯，这有什么好替林森隐瞒的？林森是个成年人，他连接受真相的心智都没有，需要一个女性抛弃事业为他遮风避雨？

王俊为了让潘晓晨分手，让健身教练去勾引她，这已经够奇葩的了，潘晓晨竟然将计就计，为了让王俊吃醋，故意跟健身教练搞暧昧。最离谱的是，当潘晓晨发现王俊因为吃醋，貌似准备刀具要谋杀健身教练或她时，闺蜜问她报警没。潘晓晨这么说：“还没到时候，不过说实话啊，我今天还是有点小高兴的，你别看他平时软了吧唧的，关键的时候，为了我还能挥刀砍情敌”……

这台词是认真的吗？

你以为是反讽吧，不是，潘晓晨真是这么想的，她认为男的愿意为了她挥刀砍情敌，恰恰证明了他很爱她。这让人想起短视频平台上很多女性自豪地po出自己的男友/老公说如果她提分手/离婚，他就把她杀了再自杀的言论。一堆留言都觉得这代表他爱她，而忽略了背后男性将女性物化、私有化的逻辑，以及“得不到你毁了你”的可怖控制欲。

只是万万没想到，剧中呈现的类似一幕，竟然是认同了男性的逻辑——这实在必须予以严肃警惕。

退一万步说，就算是闺蜜间的玩笑话，都不该这么拍出来

罗潇潇这一条线则最为悬浮。跟渣男在一起时，信誓旦旦渣男家的狗粮没问题，发现对方是渣男了，才想着要卧底渣男公司，把人家公司“搞垮”。这究竟是出于正义感还是泄私愤？按理说配方是公司最高机密，罗潇潇一个实习生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手。不仅前男友渣，前男友的弟弟也渣，并且都轻易被她斗倒，一个失去一切一个锒铛入狱……感情线、职场线都是想一出是一出。

可见，女性群像剧看似追随风口、为女性鼓与呼，其实也暗藏陷阱。人设模板化、情节悬浮化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是，它传递出的女性理念或有腐朽之处，并且隐蔽性极强。

接纳何种“不完美”

随之而来的问题是，批评一部女性剧集的女性观念，是否意味着我们是“三观党”呢？是否意味着我们不接受“不完美”的女性呢？

关键的区分在于：我们能够接纳的“不完美”女性，她的“不完美”源于她对传统男性权威的挑战，对男性凝视的突破。比如《摇滚狂花》中的彭莱，哪怕她身上有种种缺点，观众也愿意接纳她的存在，毕竟总要有人去扛住黑暗的闸门，才能让更多女性到光明的地方去。这时，揪住女性的“不完美”不放，很容易变成男权制的帮凶，继而扼杀创作自由。

与之相对的，《芳心荡漾》中女性的“不完美”，并非源自她对男权的挑战，恰恰是因为她依照传统的男性规则去思考、去生活。无论是张帆的“替男人着想以至于放弃事业”，还是潘晓晨的“男人挥刀砍情敌是因为爱我”，本质上是女性对男性的依附、凸显了男性中心。长期以来，这是创作的主流。

这个时候，对她们的行为进行检讨与反思，是普及常识、澄清谬误、明辨是非；不是要“否定”她们，而是希望其他女性明白：其实还有其他更好的活法。

女强人张帆怀孕后检索的是这样的内容

总之，在女性题材的风口面前，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女性群像剧推向市场。但如果没有真观察、真体验、真思考，如果塑造不出真正有血有肉有个性的女性形象，它们当中绝大多数只是“配方剧”，是平台的“无效内容”，用来填充用户的“垃圾时间”。看似是风口，实则是创作者和平台的平庸陷阱。

“狂花系列”还有三部待播剧。是像《摇滚狂花》那样“飞起来”，还是像《芳心荡漾》差点“陷下去”，有待观望。但两种路径的分野已相当清晰，就看创作者与平台怎么选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