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北京青年报记者张子渊
实习生李芊筱孙哲张星雨
统筹/林艳张彬
(资料图片)
▲张淼的宿舍,上面是床铺下面是桌子和柜子
▲张泽居住的宿舍
▲李梓萌所在的自习室
▲张泽的自习室
据有道考研分析,今年全国预计约有500万学生将考研,其中应届生的考研率或超过50%。越来越多的“备考族”,催生出了付费自习室这一新业态。这几年,内卷中的自习室又逐渐升级,增设住宿服务。于是,一群“住在自习室的人”出现了。
他们之中,有三战考研、考公屡败屡战的年轻人,有被父母“赶”出家门不准再躺平的年轻人,也有花钱买自律、雇人督学的年轻人……
揭秘
住宿式自习室就像大学生活
在北京西五环和西六环之间,京港澳高速西侧,距离永定河不远的云岗路旁有一家住宿制的自习室。从导航地图上看,周围有不少森林公园,可知其所处之僻静。
这家自习室在一个有着几栋五层小楼的院子里,院子周围都是汽车维修站,仅有院子门口有一家饭馆。自习室设在二层,有多间教室式布置的房间,房间内是一排排的带有隔板的桌子,前台准备了小台灯、充电宝等用品,还有速溶咖啡和一些小零食,此外专设一个房间用来充当背诵朗读室。
自习室对面的楼里就是宿舍,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,两张上下铺的木床,四张书桌,四套洗漱台并排放在了独立卫浴间的门口。
这里的陈设看上去像是典型的大学宿舍,而住在自习室里的人,也有一种典型的大学生活方式,每天几乎都是两点一线。
这家住宿制自习室营业没多久,正在备考司法考试的王妍就住进了这里,她是这家自习室第一个正式入住的客人。在她入住半个多月后,才迎来了结伴而来的室友:两个备考教师资格证的女生。
对于室友那种两人结伴而来的情况,王妍表示理解:“她们考虑更多的是安全问题。”王妍说,平时她和两位室友交流的并不多,“毕竟自习室不像大学一样,各自考试的方向不一样”。
由于都是短住,王妍和室友们带的东西都不多,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。白天她们各自坐在自习室的隔板桌前,戴着耳机上课,中午点份外卖吃完后回到宿舍午休,下午再继续学习,晚饭后还能上自习到夜间,最后到一楼之隔的宿舍睡觉休息。
最近一个月,王妍的生活非常规律且简单,她觉得学习效率提高了,也避免了大把的无谓的时间消耗。
当初,为了找到一个住宿环境好点的自习室,王妍走访了北京的多家自习室。她总结,北京的自习室自习环境虽然都差不多,但住宿条件却参差不齐,“有的宿舍没有独立卫浴,只提供公共水房洗漱,还有的宿舍面积较小却住了8个人”。
最终,王妍选择了住宿条件最好的一家,只是这个自习室也有缺点:没有食堂,需要自己点外卖。“当然,那些真正对自习室有需求的人,是否有食堂,并不是加分项,而伙食如果加不好,反而会减分。”
住在东五环外一家自习室的王浩,就经常吐槽自习室的食堂。虽然食堂的口味很多,但他觉得饭菜味道很一般,而且价格也“不美丽”,“与其如此还不如点外卖”。王浩的宿舍也是4人间的上下铺,自习室则在相隔的另一栋楼里,有的自习室是长条桌的大教室,有的则是设计了隔板的单独座位。
最近两年,随着付费自习室在全国范围内发展开来,住宿制自习室也随之增多。二战考研的张淼就住在西安北站靠近咸阳市的一家自习室里,这里位置偏僻,叫外卖都至少需要25元的配送费。“刚来这边的时候想吃一份炸鸡都要忍住,想吃什么都会‘攒’起来,等有事去市里时再一起吃。”
初衷
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断挑战自己
提起住进自习室的初衷,王妍坦言是为了“不被打扰,也不扰民”。
王妍目前在一家律所上班,为了让自己更进一步,她报名参加了今年的法律资格考试,临近考试的最后几个月,她需要上网课突击一下,如果在家里上课,会与家人互相打扰。
起初,王妍找了一家24小时付费自习室,但有些网课要上到晚上10点多,当她上完课再回家已经很晚了,感觉既疲惫又担心不安全。今年9月底,王妍选择了位于云岗的这家自习室。王妍说,自己本身有些“社恐”,平素比较独立,所以住在自习室并不会让她觉得孤单。
像王妍这样备考社会专业技能考试的人,只是住宿制自习室的小部分客源,绝大部分客人要么是打算继续学习深造的学生,要么则是在考研、考公的道路上二战、三战的“过来人”。
今年22岁的王浩刚升到大四,他住进自习室就是为了备考。按照学校规定,假期不能留校,如果回老家又怕自己自制力差,于是在往届上岸的学长学姐向他推荐了一所住宿制自习室后,他决定独自留在北京,专心“备战”。王浩的父母对此也十分支持。
自习室的客人有王浩这种主动自习的,也有被家长逼来的。北京学生张泽,本科毕业一年多了,但他尚未找到理想的工作。今年9月,在父母的不断催促下,他决定备战考研,同样住进了一家自习室。
而考研二战党张淼则是主动把自己送进了家乡西安的自习室,“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自制力非常差的人,高三的时候我都没什么学习压力,甚至觉得再考一年也没关系,所以我深知自己如果不在一个有浓厚学习氛围的环境中,是一定不会静下心来备考的。”
张淼一年前从陕西一所211院校的市场营销专业毕业,本专业考研失利后,她先是去新东方担任了高中英语老师,后来又辞职前往北京创业,但因为融资失败,公司最终“烂尾”。
这番经历后,张淼决定跨专业备考新闻与传播专业的研究生,于是在今年7月住进了自习室。张淼的三个室友也是像她一样二战考研的学生。
当然,住在自习室的年轻人也不乏“三战”者。今年4月,李梓萌在二战考研失败后决定尝试报考家乡的公务员,在保定家中备考期间,她很懂得体谅打工的父母,每天都为父母准备好饭菜,做好家务,有时候还需要帮母亲干点零活。但家里的备考环境比较一般,房间隔音较差,很难静心学习。
为了有更好的备考环境,李梓萌也选择了一家住宿制自习室,结果省考结束后,她离进入面试差了12名,始终有考研执念的她决定在自习室续费,三战心仪的院校。
李梓萌所住的6人间宿舍里都是跟她一样二战或三战考研的室友,她们当中有的是因为找不到理想工作而选择考研,有的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断挑战自己。
体验
不同自习室学习氛围“冰火两重天”
对于自习室内的学习氛围,住宿者的反馈“冰火两重天”。
被父母“逼上自习室”的张泽认为这里与自己想象中反差过大:“来之前我以为这里学习氛围巨浓,结果来了才发现,除了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每天在认真学习,其他人都是‘走个形式’。”
张泽的室友今年25岁,已经是第三年住自习室了,还报名了培训课程,但几乎从不去上课,天天睡到快中午、待在寝室打游戏,另两名舍友也“分享”着与他相似的作息。张泽补充道,像室友这样的学生还有很多,“他们都是被父母‘逼’来的,就是配合着在这儿待着而已”。
张泽认为,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自习室寄宿,是由于在大学毕业后缺乏自律且很难找到适宜的学习环境,需要外界监督自己,同时也为了收获一种“来了就等于学了”的心理慰藉。不过,对于大部分基础较差的学生来说,希望有老师帮自己安排好学习进度、跟其他考生抱团学习也构成了“跟风”选择此类机构的主要成因。
在西安二战考研的张淼也有同感,她觉得寄宿制自习室并没有给她带来预期效果,所以尽管自习室地处偏僻,但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到西安市中心去逛街。而在跟室友一起的生活中,她也没有感受到特别浓烈的学习氛围,“虽然大家偶尔会交流一下公共课的学习进度,遇到不会的题讨论一下,也会一起吃饭和背书,但并没有形成很强的互相督促的机制”。
报名之前,张淼在各种社交媒体平台做了不少“攻略”。最初她的诉求是寻找带有“督学”性质的寄宿制自习室来借助外力帮自己全身心备考,“我所在的寄宿制自习室大家整体都不太‘卷’,中秋节和国庆假期期间将近一半的人都不在自习室学习,对于我这种自制力很差的人来说,还是希望能多在这种环境中感受到压力的。”
而提前开始备战考研的王浩则非常满意自习室的学习氛围,“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更浓厚。”王浩说,除了自习室现有的“督学”管理外,自习室里其他同学专注的学习状态也深深地感染着他,使他相较在家中自习,注意力更集中,效率也更高。由于同寝的舍友也在备战考研,因此大家都作息规律。
李梓萌则觉得那些督学服务和课程培训其实非常鸡肋,自习室学习,真正的刚需是学习环境,这些环境并不是花钱就一定能买来的,用爹妈辛苦赚的钱买自己的“定力”,她觉得没必要。
虽然自习公寓楼下就是万达广场,周围很繁华,但李梓萌很少离开自习室,她的宿舍和自习室正对门,吃饭也可以在同楼层解决,连续几个月都可以“足不出楼”。
虽然自习室住久了,挡板和隔间、书本和灰白的墙,偶尔会让李梓萌觉得喘不过气来,但每当她深夜复习完,看到那些住在自习室里的室友们,就会有种“有人并肩,心中有光”的感觉,也让她有了可以继续向前的动力。
费用
为实现营收平衡衍生许多服务
王浩住的这家自习室推出了一项“督学服务”。老师每天也会到自习室巡视几次,察看学生考勤情况、有没有玩手机。
李梓萌所住的这家自习室在保定的商业区旁,是为数不多的处于繁华地段的住宿制自习室。而越是大城市,这种住宿制自习室的位置就越偏僻。
目前,在美团和大众点评上能够搜索到的北京的住宿制自习室有四五家,基本都在五环外,距离地铁都不算近,交通也不便利。
这些住宿制自习室根据提供的服务不同而价格不同,以北京为例,住宿费大约在2000元上下,水电费和餐费等大多自理,对于在京的备考生来说,这个价格不算太高,相对于同地段租房的价格来说算是相当实惠的。
“付费制自习室这些年开得多,主要原因就是成本低,但其实赚钱的并不多。现在办住宿制的自习室,其实也是考虑到成本问题。”一位自习室创办者说,他经营的几家自习室中,只有一家盈利,而住宿制自习室的成本并不比非住宿的高多少,虽然多了床铺等硬件,但因为能住宿,所以就可以选择在比较偏僻的地方,也同时能压低房租成本。
然而,即便住宿制自习室都开在五环外,但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,要想实现营收平衡仅靠自习和住宿费用还是不太可能。于是,自习室也衍生了许多其他收费服务。
王浩所住的自习室根据条件不同而住宿费不等,8人间、4人间和2人间的价格分别是每月1000元、1500元和2000元。
王浩住的这家自习室推出了一项“督学服务”。按规定,学生每天进出自习区域要进行“打卡”,以评估学习时长是否达标。同时还配有“专职学习管理师”,监督学生学习时间及进度、帮助制定每日学习规划。老师每天也会到自习室巡视几次,察看学生考勤情况、有没有玩手机。“一般是早上8点收手机,晚上6点归还,不过也不是强制性的,还是要看个人自觉。”王浩说。
但从入住以后的现实来看,王浩觉得自习室的宿舍里很多基础设施都比较简陋,物业维修也比较滞后,条件无法跟学校相比。
此外,多位住在自习室的学生反映,住宿制自习室的隐形消费不少,比如有的食堂需要学生充值饭卡,刷卡消费,但价格较高、味道一般,“吃得稍微丰盛点就要花三四十元”。
再比如,园区位置偏远却没有任何快递柜、快递驿站,最近的快递点在2公里外,超市被园区垄断,物价普遍偏高。使用水电、网络也需要单独交费。王浩自己算过账,虽然预期两个月的费用4000元,但实际却花费了近8000元。
在隐形消费的基础上,还有一些住宿制自习室推出了与考试有关的培训课程,把自习室变成了教培学校。张泽所住的自习室有名为“百日冲刺班”课程,包括住宿费和辅导课程、书本等资料的费用,加起来有3万元。每周班主任会根据学生的选课方案安排课表,平均每天两节辅导课,其余时间则留给学生自习。
所有报名“百日冲刺班”的学生,可以按照自身需求选择课程组合,然后被分入相应班级上课。每个人在班级中有固定座位,书本、复习资料也可以长期存放在同一个位置,不上课的时间都可以在班里自习。
张泽每天会在上午8:30至11:30及下午2:00至5:00的时段上课,简单晚饭过后,回到教室继续自习到11点左右。张泽打趣说,这里颇有“高中的感觉”。
业内人士表示,住宿制自习室推出课程也是经营压力下的无奈之举,很难说是自习室用教培来缓解经营压力,还是教培利用自习室的形式来转型,但无论是教培课程还是“督学服务”,其实都脱离了自习室的本质。(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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