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漫漫,总会想起老舍的《济南的冬天》,“一个老城,有山有水,全在天底下晒着太阳”；还会想起《舌尖上的中国》:“这是盐的味道,山的味道,风的味道,阳光的味道,也是时间的味道,人情的味道。”一座城,一个冬天,其实还会有许许多多新的故事,滋养着、温暖着我们的心灵,以抵御窗外以及人生的寒冬,重要的是,勇敢地走出来,去拥抱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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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人生

一到冬天就盼雪,大雪这天,济南依然艳阳高照。趁天气好,安平把家里洗的洗,晒的晒,扔的扔,一上午没闲着,她在工作上一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,做家务也毫不含糊。儿子在外地上大学,家里就她和老公两个人,从阳台到厨房已经一尘不染了,她每天也总能找到事情干,老公笑她爱折腾,她自己也笑,自己还真是一个爱折腾的人。

安平家姊妹多,父母又忙,她打小就像一棵柔韧的小草,迎着风,迎着阳光,不屈不挠地向上生长。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,从临沂老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济南,她用了整整十年。她小时候上学,无论小学还是中学,都是走路去,到现在,她最喜欢的出行方式也还是走路,能走路,绝不开车。同事们夸张地笑她,安姐,你也太固执了吧?

是固执吗?安平想了想,觉得不是。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成长模式,她只是找到了最适合她的模式。路途远,时间紧,她当然也开车,但如果不赶时间,她还是喜欢走路,她走路又快又飒,像她父亲。老父亲是退伍军人,七十多岁的老人了,难得从临沂老家来一趟济南,每次都喜欢一个人到处走,从她家住的小区走到趵突泉,去听听戏,或看看牌,再一个人健步如飞地走回来,还不耽误吃午饭。

从安平家到单位,也就两条街,大多数同事,不管路远路近,不是开车就是骑电动车,声势浩大,除了安平,几乎没有走路的。大冬天,路上的行人更少,安平一个人快步走,反而觉得很潇洒自在。这么多年,她是单位极少数没有迟到过的人。某种程度上,她的慢,反而是一种快。

这两年,她从单位的领导干部中层退下来,时间多了,她走路的时候也更多了。去超市,走路去；和几个老朋友约着吃饭,走路去；去趵突泉赏菊花,还是走路去；去千佛山,去泉城公园,都是走路去。一双脚走着走着,脚劲走出来了,人的精气神也走出来了。

从外地来济南生活的一帮朋友、邻居,没有哪一个像安平,把济南的大街小巷摸得一清二楚。她知道,从家出来,出小区,左拐,直行,过马路,朝西走,在第一个小胡同有一家“莱芜烧饼”,那儿卖的烧饼真是一绝。卖烧饼的是父子俩,父亲矮小黑瘦,沉默寡言,儿子也黑也瘦,但个头高,性子也活泼,见了她就乐呵呵地问好,她是真喜欢他们家的烧饼,刚出炉,金黄酥香,热腾腾的,真是人间美味!

她还知道,走两站路,有一家烤肉店,每天卖的烤肉都是现烤的,用一张老式的褐色牛皮纸包着,焦黄油亮,透着原汁原味的肉香,她老公喝一口酒吃一口肉,眯着眼睛嘴边带笑,过日子的好滋味就都出来了。她儿子每次回家,也一定要大快朵颐,返回学校还不忘给宿舍同学带一大包烤肉。

安平想,大概因为她是从农村出来的,才这么喜欢走路,喜欢吃,喜欢街头巷尾的烟火气,反正她不习惯一天到晚抱着手机不离手,她也看手机,也看电视剧,《山海情》《人世间》都看,但更多的时间还是喜欢一双脚站在地上,喜欢像田野里的一株草,风吹日晒,活得皮实,活得健康,活得坚韧。

每天一万步,赋予生命意义

红梅喜欢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快乐的胖子,微信头像也是一幅唐代丰腴的仕女图,她真的是喝水也能长肉的体质,北方人的主食是面食,她热爱一切面食,牛肉面是她的心头好,隔两天就要撸起袖子自己擀面,咕噜咕噜卤一锅牛肉,一大碗牛肉面撒上葱花、油泼辣子,她能吃个底朝天。

这两年,她宅家的时间多,跟着网上学了不少做面食的新花样,以前她喜欢蒸馒头蒸包子蒸花卷,都是传统的做法,后来她学会了烤面包烤蛋糕,人生简直像打开了一扇新窗户,一下子变得更热闹更丰富多彩了,连老公都夸她,挺能耐啊,还中西合璧了!她一得意就喜欢分享,楼上楼下的邻居、多年的老朋友们,没少收到她送的烤面包烤蛋糕。

人嘛,活得热气腾腾的才像个样子。大概是大家都喜欢她的热情和慷慨,她身边总是有一群朋友,去大明湖喝茶啊,去芙蓉街拍照啊,去红叶谷看红叶啊,一年又一年,春夏秋冬,老少朋友们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,欢欢喜喜地从小家里会聚到大家里来。

每到傍晚,只要天气允许,红梅还喜欢和四五个朋友约着一起快走,一天至少一万步,边走边说说笑笑,老远就能看见她们,三五成群,大步流星,像一阵风刮过,更像一团火,熊熊地燃烧着,照亮她们自己的人生,也照亮路人的眼睛。

“红梅!”“唉!”“红梅!”“唉!”每次,大家老远就能听见喊红梅的声音,还有红梅兴高采烈答应的声音,像唱山歌一样传得老远。不止朋友们,红梅在大学工作,她带的研究生,熟悉了,也喜欢喊她“红梅老师”,一到毕业季,男生会给她送一大束鲜花,女生就都小鸟依人地依偎着她,搂着她的胳膊照相,一个一个都舍不得“红梅老师”!

她有一名学生,从本科起就喜欢红梅老师,后来考了她的研究生,现在都毕业多年,孩子都上幼儿园了,依然喜欢来看红梅老师,不过不是她自己,是带着老公孩子一起,红梅家客厅连着一个大阳台,采光很好,师生一起坐着喝茶聊天,笑声朗朗,冬天的阳光照耀着他们,让人心头格外的温暖。

“人生其实是很苦的,从呱呱坠地那一天起,生老病死,谁能逃脱呢?但我们可以在这有限的人生里,赋予它无限的意义,让它有光彩,有欢乐,有温暖,有爱意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,红梅饱满圆润的脸庞满是笑意,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你,既睿智又慈爱。她并不是爱说教的人,但她的话,听起来却总是让人如沐春风,入耳入心。

除了行走,红梅也喜欢记录,她有自己的公众号,是一个勤劳的写手,楼下一棵高大的梧桐树,小区花坛四季常开的月季花,身边老人孩子学生们的有趣的小故事,她总是信手拈来,写得趣味盎然,文如其人,读她写的文字也有一种行云流水的快乐。

慎独,从来都是更高级的智慧

“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故君子慎其独也。”《中庸》的这句名言,前段时间孩子上网课,被年轻聪慧的班主任老师一再强调,连江雨都牢牢记在了心底,慎独,慎独,她从前只认得这两个字,现在才算明白了它的意思。

江雨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,她每天按部就班忙完工作,记得了,也出去快走,5000步、10000步,看见手机上呼呼增长的数字,也挺高兴,但内心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热情,完全是别人说快走好,她就跟着快走,别人一天走一万步,她也走一万步。

她很羡慕安平,永远像个老大姐,沉着、冷静,有自己的主见,走起路来虎虎生威,她也羡慕红梅老师,怎么就总是那么有热情有激情呢?老远就能听见她的笑声,走到哪里都有认识她的人,朋友遍天下,同住楼上楼下,她家孩子没少吃红梅老师做的包子饺子面包蛋糕,反倒是她惭愧得很,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或厨艺。

直到现在,老妈都摇头说她,这闺女就是一个书呆子,除了读书,什么都不会。她想想,还真是。她老妈,六十多了,眼神比她还好,烫着时髦的卷发,天寒地冻也阻挡不了她去跳广场舞,别的老太太穿的是肥肥大大的运动裤,她老妈呢,手脚麻利地把一条红色运动裤,收腰、锁边,愣是改成了一条拉风的红色喇叭裤,配上黑色短款羊毛衫,在一群老太太里显得鹤立鸡群。江雨是一点没遗传到老太太的时髦派头。

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织毛衣,也算是得老太太真传,老太太能边看电视边双手如飞,织出各种漂亮的毛衣毛裤帽子围巾,她差得远,但现在是一个网络的时代,她可以从网上学到比老太太自创的多得多的花样。她最拿手的是织帽子,一到冬天就买来一堆毛线,织各种帽子,贝雷帽、八角帽、梅花帽、球球帽……女儿小时候戴过她织的一顶小红帽,围一件红披肩,粉雕玉琢的小人儿,走到哪儿都有人夸太可爱了。

更多的时间,江雨不是对着电脑,就是抱着手机,网络世界的吸引力对她来说是无与伦比的,她可以坐在电脑前,一坐一整天,她也可以拿着手机一看一整天,她老妈动辄说她,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孩子,一天到晚对着个手机傻笑。他们家,她和老公一人一台电脑,上小学的女儿一部平板,一人一个房间,就连吃饭都是最快最简单的,虚拟世界反客为主,成了他们一家的生活重心。

对着电脑手机久了,眼睛脖子都会酸痛,天气好,出去走一走,舒缓一下筋骨,其实挺好的,但人和人真的不一样,对安平和红梅来说,每天大量的行走,是自然而然的事,是发自内心的热爱,但对江雨却是需要毅力去完成的事。

一开始真的毫无乐趣可言,但为人父母,如果连孩子都懂得慎独的意义,她却沉迷电脑手机,无论如何说不过去。孩子老师要求孩子们天天运动打卡,江雨琢磨着,对于她这样毫无运动天赋的人来说,以身作则运动健身,从哪儿开始呢?最简单的好像就是快走,5000步、10000步,不知不觉也就达到了。

要说热爱,好像还是没有多么热爱,但行走时,眼睛和大脑的放松,身心的舒展,却是实实在在的,到了她这样的年龄,慎独是更高级的智慧,没人再耳提面命地要求你,但是你内心会知道,什么是对的,什么是错的,什么是应该做的,什么是该放弃的。

“既往不恋,当下不杂,未来不迎”,生机勃勃地活着,真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