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青年报客户端讯(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)据文汇报报道,社科院终身荣誉学部委员柳鸣九于12月15日凌晨在北京逝世,享年88岁。
柳鸣九出生于1934年,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,是中国研究法国文学的权威。不过老人并不看重这些荣誉。本报记者曾有一次去柳鸣九家中采访,当时年近80岁的他仍然住在社科院老宿舍楼里。一套不过30多平方米的房子,水泥地、白灰墙、绿漆门,没有经过任何新的装修,日光灯还是拉绳开关的。十几平米的小书房中,从书架到书桌、从窗台到地上,都堆满了书——标准陋室,有书则灵。
采访结束后,柳鸣九坚持送客到楼下。他返身关上自家那扇生锈的铁门时,记者看到门上粘着一张纸条,上有“年老有病 谢绝来访”8个手写大字。柳鸣九笑着说:“这张纸条贴了很久,但常有失灵的时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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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鸣九和他的两柜子书 资料图片很多人都知道萨特,20世纪80年代,改革开放初期,标榜“自我选择”的法国作家萨特在当时的中国掀起了一股“萨特热”,年轻人人手一册《萨特研究》。而将萨特引入中国的,正是柳鸣九,他也被称为中国“萨特研究第一人”,但他自己一直很低调,可能作为钱钟书的学生,他继承了老师的行事作风——吃鸡蛋觉得味道不错,不必认识下蛋的母鸡。
萨特说:“人是自我选择的。”柳鸣九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大的选择,就是年轻时候关于要走什么路、做什么人的问题。“当时想,要做大丈夫,不外乎三种选择: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立德当‘圣贤’我做不到,立功为社稷也做不到,就选立言做个学者吧。”这一选择,就是一生。
1953年,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初建,时任所长何其芳给新进所的大学生开了一个100部中外文学名著的书单。学生们说看不完,何其芳说,可以看一辈子。1957年,柳鸣九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,分配到社科院文学研究所,虽然没能亲耳听到何其芳的话,但这些书,他真的就看了一辈子。
柳鸣九曾自嘲:“我身高一米六差一公分,智商水平为中等偏下,既无书香门第的家族,又无海外深造的资历,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,在人才济济的中华学林,都是一个矮个子。归根结底来说,我只是浅水滩上一根很普通的芦苇,一根还算是巴斯喀所说的那种‘会思想的芦苇’。”
和一些出身书香门第的世家子弟不同,柳鸣九“毫无家学渊源”。他的父亲是一名厨师,在那个年代靠着一把菜勺培养出了3个大学生。经常有人问,童年有什么“早慧根由”,柳鸣九戏谑地用《哈姆雷特》中的一句话回答:“亲爱的霍拉旭,很多事情是在你的哲学之外。”
“有一个著名的口号:不能输在起跑线上。但我从初三才开始读一点外国文学作品。如果说在这个专业上算是有了一些作为,那完全是在中学到大学、又在长期的工作中,慢慢学习、勤奋努力的结果。如果把我当作一个案例,那似乎可以说明:一个在起跑线上几乎一无所有的人,只要后来努力,也不见得会输。”
已故翻译家许渊冲说:“柳鸣九和我都是朱光潜、钱钟书的学生。”虽然差着十几年的入学时间,但两人的翻译都是按照朱光潜与钱钟书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的原则进行的。
柳鸣九的师长名单上,还有冯至、卞之琳、李健吾、闻家驷等著名学者。他为前辈学者写过一册《名士风流》,在他笔下,冯至谨言慎行,李健吾豪爽热情,卞之琳严谨执拗,钱钟书幽默风趣……当他怀着感恩之心叙述前辈印象时,其实自己也渐渐走进了名士的行列。
鹤鸣九皋,声闻于天。柳鸣九创造过很多皇皇巨著的纪录——《法国二十世纪文学丛书》,70部共1500万字;《世界小说流派经典文库》,15卷600万字;《世界短篇小说精品文库》,18卷800万字……但自己直到81岁才出版了第一部全集。
他是喜欢安静的,他晚年最大的乐趣,就是坐在小书房的沙发上,看着对面两个书柜,里面几百册书都是自己写的、译的、编选的、主编的成果。他在生前就安排好了安静的去处:几位至亲好友送一送,骨灰撒在他患帕金森之前常去的龙潭湖公园。
先生,走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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