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《县委大院》的剧本里,有名有姓、有始有终的人物上百人,这也是王小枪创作的剧本里角色最多的一次。图为《县委大院》剧照
观点提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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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一部作品里面有五个以上光彩夺目的人物,这个故事就会拥有自己的生命力。编剧只需要跟着他们往前走就可以了。而编剧自己,只有深入生活,才能做到日积月累,水滴石穿,才能创作出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,真正有力量的故事。
《功勋》之《无名英雄于敏》《对手》和《县委大院》,是我最近五年内创作的三个剧本。题材各不相同,有谍战,也有基层治理和功勋人物的高光时刻。或许和性格有关系,我总是希望能在不同类型的故事里,尝试一些之前没有创作过的“新东西”。或者是新视角,或是新元素,或者是新的人物。
就谍战而言,编剧想原创出所有前所未有、后无来者的桥段是不现实的。世界上不同的作家已经把偷情报的方法写出了花儿,好莱坞也把这种手段拍出了花儿,所以就想着是不是能在视角上做些文章。一个话痨出租车司机与一个得了甲亢情绪不稳定的妻子,为生活精打细算,为孩子争吵,为钱抱怨。当然,烟火气是保护罩,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台湾间谍,为了窃取情报,完成任务,在大陆潜伏生活了18年。
相较于以往人们想象中灵活狡诈、生活富裕的都市间谍形象,《对手》这个故事里的两个间谍,把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。整个故事,也以“反007式”的风格展开。《对手》中,当生活过于拮据的时候,间谍甚至琢磨自己举报自己。郭京飞扮演的李唐有句台词:“你知道大陆鼓励公民举报间谍的奖励是多少吗?咱俩一年挣的钱加起来也就是个零头,有的时候我都动心了。”
我喜欢关注普通网友在弹幕里对故事和人物的反应与评价。《对手》播出期间给我的感觉是,在观众习惯了主角们制服笔挺、气场逼人的套路之后,如果能把反诈思路用在反间谍创作上,或许是另一种出奇制胜。有的时候,观众会喜欢看间谍的另一面,看他们对生活环境的影响如同一个油锅里面滴入一滴水一样,瞬间出现很多激烈的反应。而且间谍这个身份很独特,像《无间道》里刘建明说“我想做个好人”,但他回不了头,郭京飞和谭卓扮演的男女主人公在《对手》里也一样,他们俩就想当一个纯粹的出租车司机、一个语文老师,但是没办法,命运不给他们这种机会。这种角色对人性的拷问比较深刻,相应的,角色也会更厚重。
这几年的市场环境都在求精,技术上日新月异的同时,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讲,谍战剧有一些局部的更新,但整体还是无法突破一些既往的模式,好像老是穿着一层紧身衣,想挣脱没那么容易。
同样面临创作困扰的还有人物剧这一类型。致敬国家功臣,礼赞功勋人物,《功勋》用单元剧的形式,将首批八位“共和国勋章”获得者的人生华彩篇章串联起来。当初接到这个题目的时候,每个编剧都面临一个问题:怎么让英雄人物,在这么短的篇幅内,用最快速度和观众共情?
收集于敏先生的资料难度极大。因为他从事保密工作的原因,所以相关资料都无法提供太多。一开始完全找不着北,只能慢慢丰富对人物的了解。收集素材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,直到“参透”人物那一天的到来——于敏先生和其他功勋人物相比区别在于:他没有对手,他的对手就是自己。
于敏的工作在我们现在看来是非常枯燥的,他只能重复上千次验算。像剧组有时候说,编剧的工作后边有几百个人在等着你,等着编剧在出剧本,当初的于敏先生,全中国都在等着他,几千个工作人员都在戈壁滩的实验基地、青海基地等着验算。这个“发现”是创作上的一个抓手,它没有什么大的创新点,但是很关键,它像是一把钥匙,打开了通往这个人物背后无数情节的大门。
在我创作的最新剧集《县委大院》里,光明县基层干部描述日常状态是:“就像踩着一辆独轮车,手里呢,还扔着六七个小球。”以梅晓歌为首的领导班子深知谋发展的不易,但依然抱着“功成不必在我”的奉献精神奋斗着。他们将心比心,实事求是,在日常工作中实现个人价值。
这是我从业十几年来压力最大、难度最高、时间要求最紧的一个剧本。最初脑子其实是一片空白。整个故事是一张白纸,不知道第一个字该怎么写。整部电视剧的风格和气质只有一些基本元素大概确定,比如多线交叉叙事、群戏、一个地域性不强的县城、发生在县委大院内外的基层故事。
在写剧本前,我缺乏对基层党员干部群体的深入了解。以为是窥一斑而见全豹,其实豹是见不到的,见到的很可能是一只小猫。盲人摸象,你也不知道摸到了哪条腿。当时没有任何底气。就好像你是一个厨子,最擅长炒的是川菜,突然有一天让你去做一桌鲁菜,而且你之前从来没有做过,也没有吃过。早先是比较心虚的。你到了后厨,无从下手。
在这种情况下,先不谈创新,只谈熟悉。剧本只能用脚走出来。在江西大余县体验生活的那段时间,对剧本的创作尤为关键。那段时间的日积月累,是所有剧作的地基。随着工作笔记越来越丰富,越来越多,见到的人越来越生动,越来越鲜活,才逐渐地有了底气,越来越自信,一点一滴,精卫填海,很多东西都是慢慢才积攒起来的。
《县委大院》意在观基层百态,品小城故事,讲述小城中基层干部的职场故事和群众的日常生活。剧中虚构的光明县,没有明显的南方与北方的界定,气候上没有明显的四季划分。虚构的光明县成了中国众多县城的一个“折中”的缩影。这部剧里所有的人物、故事和地名都是虚构的,但是在这些虚构元素背后的温度和质感都是非常真实的。我觉得自己就像蹲在海边,手里拿着一个网,把很多琐碎的细节捞上来。就像生活大海里面的一些小贝壳,最后再用写剧本的技巧,把它们串成一串珍珠。
在《县委大院》的剧本里,有名有姓、有始有终的人物上百人,这也是我创作的剧本里角色最多的一次。几十个主要人物,每一个我都给他们做了很详尽的履历和前史。任何一个角色,他(她)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、上有老下有小、在身边呼吸过的鲜活的人。我希望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的行为、动机和思想都有合理的心理依据,都是有普遍情感的普通人。平凡人的故事最能打动人。剧播出后,很多观众反映人物的台词特别鲜活,这些台词并不全部直接来自采风,但语言风格确实是我通过观察得来的。
今天的观众在收看习惯和审美旨趣上的确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,比如倍速观剧,确实给主创带来了更高更严格的要求。但如果一部剧足够精彩,相信观众更愿意等速观剧。就像当下流行短剧集,但不等于短就一定会精彩。观众对于自己喜欢看的内容,更希望它能长一些。主创还是要对自我有要求,做好自己,应对变化。
具体到编剧,任何一部好的文艺作品,它的关键都是生动的、有魅力的人物。如果一部作品里面有五个以上光彩夺目的人物,这个故事就会拥有自己的生命力。编剧只需要跟着他们往前走就可以了。而编剧自己,只有深入生活,才能做到日积月累,水滴石穿,才能创作出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,真正有力量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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