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依据《反垄断法》对某知识资源传播共享网络平台涉嫌实施垄断行为进行了查处,并处以巨额罚款。古代没有网络资源这样便捷的手段,仅靠纸质媒介传播,古人是怎样做到知识共享的呢?
借书一瓻,还书一瓻
在古代,书籍是知识的主要载体。古时候除了国家藏书外,私人藏书十分普遍,春秋战国时期的孔子应是我国古代第一位私人藏书家,他广搜文献,“定礼乐,明旧章,删诗为三百篇,约史记而修春秋”。到了东汉,藏书家曹曾专门修建起一座石室,以收藏自己的万余卷藏书,史称“曹氏书仓”,是中国最早的私人图书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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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载,我国古代最早的借书活动始于汉代的刘向,他曾向当时的中大夫卜圭、臣富参等私人藏书家借阅过图书。那时,人们重视礼仪,读书人之间相互借书,也约定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即借书时以一瓻(chī)酒相酬,还书时又以一瓻酒相谢,这就是谚语:“借书一瓻,还书一瓻。”瓻,有时也写作鸱,是一种肚大口小的贮酒器,唐音韵学家孙愐在《唐韵》中对此有注解:“瓻,酒器。大者一石,小者五斗,古借书盛酒瓶也。”这应该是我国借书史上最早的有偿服务吧。
随着私人藏书的发展和兴盛,到了唐代,“借书一瓻,还书一瓻”被讹传为“借书一痴,还书一痴”。唐李匡义在其《资暇集》中则更演绎出了“借一痴、与二痴、索三痴、还四痴”的四痴说,这里的痴就是傻的意思。就是针对当时的藏书家和读书人在借书还书的交往中,对书籍过于惜护,不能再以礼相待,出现有书不借、借书不还的不良社会风气,有感而发的。
那时一些藏书家多以收藏为主,主张“以秘惜为藏”,有的视藏书为家产,以藏书传子孙,诫子孙守之弗失,甚至拿“鬻书借人为不孝”作庭训,唯恐书借出后,受到污损或流失。所以,那时很多书籍则被幽闭深锢,束之高阁,才有了“借书四痴”说。当然从爱书惜书藏书的角度来说,也是没错的。
当然,古代也不乏开明的藏书家,他们的共享意识已经很强,公开自己的私藏书籍对外人开放,有的甚至还免费提供茶水饭食等服务,让借阅者安心读书。最早主动开展借书活动的藏书家要算晋代范蔚,据《晋书·范平传》载:“(蔚)家世好学,有书七千余卷。远近来读者,恒有百余人。蔚为办衣食。”看看,这位范蔚不仅开放自己的图书馆,还为前来阅读的人们提供衣食服务,真是贴心到家了,这书要是读不好,亏心啊!
无独有偶,在《南齐书》中也记载,崔慰祖“聚书至万卷,邻里年少好事者来从假借,日数十帙,慰祖亲自取与,未尝为辞”。崔慰祖对前来借书的人们,无论借多少次借多少本书,他都一如既往,从不厌烦。
五代时的藏书家石昂“家有书数千卷,喜延四方之士,士无远近,多就昂学问,食其门下者或累岁,昂未尝有怠色”。石昂也是管读书管吃饭,而且坚持多年不变。
贫居何以待?案上书千卷
宋代经济繁荣、文化政策开明,加上雕版印刷的盛行,书籍的出版交流传播更快更丰富,私人藏书甚是盛行,涌现出了大批藏书家。特别是士大夫官僚阶层的收入稳定且较高,“白酒酿来缘好客,黄金散尽为收书”,那时的文人士大夫“尤嗜读书,所得禄赐,多以购书”。显然,士大夫们以购书藏书为时尚,所以士大夫中出的藏书家更多。
尽管“借书一痴”的观念在宋代依然很盛行,但是宋代这些藏书家的共享意识更是大大增强了,他们愿意将自己辛苦收藏来的图书与他人分享,使一家之藏为众人所用。
官至龙图阁直学士的宋敏求是仁宗英宗神宗时代的大藏书家,他家藏书竟达三万卷,在当时堪称之最,前来他家求书的人络绎不绝。他不仅经常与其他藏书家互通有无、共享资源,还乐于把自己的藏书向大众开放,借书与人读。所以当时喜欢读书的人不仅到他家里来借书,很多人更是在其居住的春明坊周围赁屋建宅,“以便于借置故也”,致使春明坊地价房价大涨,高于他处,这在读书史上堪称是绝唱。
宋哲宗时丞相苏颂,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天文学家与科学家,同时他也是一位藏书家,他家藏书万卷。为了共享图书资料,他别出心裁,以书宴客,不仅可以借阅,还可以无偿抄走。他写了一首《客来》诗:“有客过我门,开颜喜相见。贫居何以待?案上书千卷。高论到古人,终日自忘倦。非同豪富家,丝竹留饮宴。”当时的丹徒尉叶梦得就是他家的常客,从中借抄,获书甚多,对苏颂感激不已。
北宋藏书家王钦臣,曾担任过国家的图书官职,后官至工部员外郎,曾出使高丽。他的私家藏书就非常多,更是达到了四万三千卷。痴迷于藏书读书用书的王钦臣,深知书贵久藏,更需要分享。为了做好藏书,他每收到新书,都是命人精心书写两份,一份珍藏,一份用于借阅。据宋徐度《却扫编》载:“闻之其子彦朝云:其先人每得一书,必以废纸草传之,又求别本参较至无差误乃缮写之,……此本专以借人及子弟观之。又别写一本,尤精好,以绢素背之,号‘镇库书’,非已不得见也。”
元代名将、藏书家贾辅,是祁州蒲阴(今河北安国)人。在金朝时曾任蒲阴县令,后升任祁州刺史。元朝建立后,他迁镇国上将军,广征南北,所向披靡。贾辅驻守保州城(今保定)时,不仅重建了城池,还在城内建起了万卷楼,把他收集的海量图书收藏起来,并公开对外出借阅读。
后来成为元代大学者的郝经经常到万卷楼借阅,时间长了,贾辅为他好学不倦的精神所感染,在万卷楼专门开辟一室,供郝经阅读藏书。贾辅曾对郝经说过:“向吾之书贮于楼中,今则贮子腹中。向者大圣人之道布于方策,今则布诸子之心矣,子其贮光揭耀,俾吾之书用于世,以济斯民,则子之腹乃万世之府也。”郝经果然没有辜负贾辅的希望,成就了一番非凡事业。
遇秘册必书相问,有求假必朝发夕至
明清时期的藏书家,逐渐走出了“楼不延客,书不借人”的思想局限,向着更为开放的姿态迈进。明成化年间进士,曾任礼部主事的吴县人杨循吉就是这样的开明藏书家,他有题书橱诗:“奈何家人愚,心惟财货先。坠地不肯拾,断烂无与怜。朋友有读者,悉当相奉捐。胜付不肖子,持去将鬻钱。”他不仅开门借书,还向真心读书的学子赠书,以避免将来他收藏的图书落得个被拍卖的下场。
明崇祯进士、御史、藏书家曹溶明确提出了藏书开放主张,为了便于图书交流,他在自己制定的《流通古书约》中指出:“彼此藏书家,各就观目录,标出所缺者,先经、次史、次文集、次杂说,所注门类同,时代先后同,卷帙多寡同,约定有无相易,则主人自使命门下之役,精工缮写,校对无误,一两月间,各赍所抄互换。”该书约规定了借阅规则,一改私人藏书“我不借人,人也绝不借我”的不良风气,使一些珍本、孤本能让更多的人得到收藏与阅读。
明代金陵(今南京)有位名扬天下的藏书家黄虞谡,他和藏书家周在浚,毫不保留,把自家多年收藏的珍本孤本拿出来与人们共享。他们精心挑选出唐宋秘本藏书九十六种,编纂了大型丛书《通志堂经解》,使许多本来很有可能亡佚的珍本古书得以流传于世,让更多的人读到了经典图书。
明代开始出现专门用于公开借阅的藏书楼。藏书家李如一自幼就爱好读书,长成后更是嗜好藏书,“遇秘册必书相问,有求假必朝发夕至”,他见有古书则不惜代价倾家资以购,凡有前来借书者立即满足需求。李如一将自己的藏书楼命名为“得月楼”,提出了“天下好书,当与天下读书人共读之”的共享思想。所以,得月楼的图书是允许外借的,吸引了一大批读书人前来借阅。
到了清代,除了一些藏书家的书籍开放外,当时的一些书院和学会更是成了藏书借书的主阵地,这些地方的藏书楼开放性更大,对外借阅更为广泛。成立于清光绪二十三年(1897年)六月的苏州苏学会藏书楼则是“专为寒士无力购书而设”;成立于光绪二十四年一月的长沙湘学会藏书楼“无论何人,皆可入楼游观,惟看书须觅保人于事前向会接洽,由会发给看书凭单。至楼看书时,由管书人先在楼下验收凭单,方得开柜取书。看毕交书后,将凭单交还。”这与今日的图书馆已十分接近。
而成立于光绪三十年的上海国学保存会藏书楼,曾公开印发序启说:“学术者,天下之公器也,书籍者天下学术精神所寄存者,亦公器也;私其学于一己,则其学亡;私其书于一家,则其书亦亡。诗书之厄,有甚秦焚。此非私其书于一家而不与天下共之之过欤?”他们是在积极倡导并践行知识共享的理念。
正是有了这些藏书家的分享和奉献,使宝贵的文化知识得到了传播与普及,使私人藏书具有了知识增值空间和社会使用价值,让文化中国泽被后代。
供图/刘永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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