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年看过一部电影,讲西北农村的故事。有个婚宴场面,每桌都端上来一条鱼,好看但不能吃,盘子里的是木雕鱼,用卤汁浇在上面,极其逼真。可以推想,穷啊,宴席讲排场,岂能“食无鱼”,才有了这个“发明”。
苦中作乐,宴席上的木雕鱼,至少有个好处,确保你不会被鱼刺扎着。
社会的进步,让“年年有鱼”不仅是吉祥话,还成了容易实现的美事。只是嘛,美事总会带来一点麻烦。上一个节日,我所在的城市媒体上就有个消息,《鱼刺卡喉 每天接诊四十人》。注意,这仅是一家三甲医院的数字。我们虽是二线城市,但三甲医院不少。想象一下,大小医院都有人啊啊啊拔鱼刺。每逢节日,那些为鱼刺所苦的人,应该能很快站满一个篮球场。
(资料图片)
这个“篮球场”,我站过两三次。有一回,鱼刺卡喉,跑了两家三甲医院,医生都犹疑着说,看不到啊,应该没有吧。找鱼刺的过程,别扭且狼狈。你得用纱布裹着舌头,张着大嘴自个往外拔着舌头,方便医生拿着镜子摄子,在喉咙里找来找去。何以要以纱布裹着才能拔舌?防滑呗,你想想油嘴滑舌的意思,就明白了。
那根似有若无的鱼刺,难受了我一星期。后来不抱希望,随便去社区边的小医院看了看。坐诊的是一个返聘老医生,我才张嘴一小会儿,就说看到啦看到啦。好笑的是,她举起镊子正要拔,突然又缩回手:“哎哎,先开个单,下楼交钱再来拔。”我记得是200块钱。想来,拔鱼刺的人那么多,政府应该是有收费标准的。
此事让我对大医院鄙视了好一阵子,连个鱼刺都找不到,差劲呀。后来专家解释,我这种情况,可能是鱼刺陷入黏膜组织,那时就算照CT也无法显影。几天后,因为人体排异和吞咽,鱼刺会浮出表面。还有一种局面,你觉得鱼刺卡喉,有异物感,但一两天后又好了。专家说,这是鱼刺已被吞下,但划伤了黏膜。如此说来,帮我找鱼刺的前两个医生,犹疑不定也很正常。
这么麻烦,能少吃鱼吗?恐怕不行。不要说是营养需要,就是它的美味也无人可忍。张爱玲讲人生有三恨:“一恨鲥鱼多刺,二恨海棠无香,三恨红楼梦未完”。她的排序没错,对人类说来,鱼肯定比红楼梦重要,只可惜刺多了点。记得《金瓶梅》里,多次在关键场合提到鲥鱼。据说,这种美味多刺的长江鲥鱼,如今已然灭绝,市面常以东南亚鲥鱼冒充。
有一段时间,除了特定的一两种鱼,我几乎不碰鱼。那是化疗期间,护士给了医嘱,吃鱼一定要小心。果然,因为化疗反应,造成了神经末梢损害。那种麻木感,从手指脚趾慢慢升至臂膀和大腿,甚至从鼻尖舌尖延伸至喉咙,以至不敢吃鱼。舌头和喉咙,是感受不到鱼刺的。人的神经系统太奇怪了。所以,新冠之后有朋友失去味觉嗅觉,我虽不能明白原理,但同情确实更深切。
中国人,应该是全世界最擅长吃鱼的。那些多刺的鱼,西方人一般弃之不食,只有中国人想出百般花样,将其烹为世间美味。
我家丫头四五个月大时,需要改喂辅食。那时在山区,物流不发达,海鲜极少。有朋友介绍一种河鲜辅食,鲫鱼煮面线。鲥鱼没吃过,但以我的感受,鲫鱼可算是淡水鱼里第二多刺的鱼。只是国人对鲫鱼,有顽固的偏爱,产妇无奶要喝鲫鱼汤,婴儿辅食也要它出马。怎么做这道辅食呢,鲫鱼要长时间熬煮,直至鱼肉尽脱,汤汁奶白,再将带汤的鱼肉与面线同煮,起锅前下入剁得极细的青菜末。
这里头最关键的是,要把那些细碎的鱼刺,仔细批出剔除。这是婴儿辅食啊,要不是怕不卫生,我恨不得自己嚼一遍。想不到真有一两次,鱼刺未剔尽。丫头在喂食中会突然停嘴,慢慢用舌头顶出鱼刺。后来,我再煮鱼粥,就不那么胆战心惊了。这也让她妈妈自豪无比,到处宣传,她女儿才四五个月大,就能剔鱼刺啦。女儿长大成人之后,也从未有鱼刺卡喉的经历,她有童子功嘛。
老爸是我见过的最不会吃鱼的人。他从小就生活在高山区,幼时没吃过鱼;他一吃鱼,就会卡到鱼刺,索性就放弃了河鲜海鲜。早年间,医生不怎么擅长拔鱼刺,部队里像他这样的战友,应该不少。所以,他老是说,为个吃的,喉咙卡成那样,也太贪吃,太丢人啦。
从小我们一吃鱼,爸爸就很紧张,不住声地盯着:“不许说话,吃鱼不能说话!”年老了以后,为了让他老人家营养全面,家里只要有鱼吃,妈妈和我们在餐桌上就要为他去除鱼刺,逼他吃鱼。哎,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,从前为女儿剔鱼刺,一晃眼轮到帮老爸了。
鱼肉和鱼刺,是生活的一体两面。新春之际,愿你年年有鱼,不卡鱼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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