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过去的这个周末,我和家人是在南京郊外的一家农庄里度过的。
农庄是妻妹好友顾丽君姐弟的地盘。在本地村落渐次消失之后,一些呼应乡愁的农庄应运而生,丽君姐弟的农庄就是其中之一,主打一个“柴火大灶自烧”。食材遍地都是,鱼塘里的鱼虾,自种的果蔬,散养的鸡鸭鹅。
我本无意奔波几十公里路,去郊外吃一顿晚饭。我自小在农村长大,放牛、放鸭、喂鸡、捉鱼、插秧、割麦、烧柴火灶、放野火,无一不事。我在心里说,这些“我早就干够啦”。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,还是同往了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当柴火灶点燃,炊烟四起时,我发现,自己的那颗村庄少年的心仍旧被点燃了。我们这一代人,是被一座座柴火灶供养的。而柴火灶,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消失了十年。
丽君问,“姐夫,咋样?”我说,“好啊。”
吃罢土豆炖老鹅,几瓶啤酒下了肚,便想吼歌。
农庄里有露天歌台。方圆几百米并无人家,只看见玉米地里的青纱帐,唱歌没有顾虑。
我点啥歌呢?老三样:《我的老班长》《小白杨》《千纸鹤》。
唱毕,我邀请“观众”同唱,有“观众”笑了,“我可不会唱这么老的歌。”
于是突然想到,我的“歌库”多年没有更新了。最近下到手机里的歌都是什么呢?《再回首》《千千阙歌》《不装饰你的梦》《铁血丹心》……我知道新歌不断涌现,有些听听也不错。但一旦要付费下载,真相就暴露无遗:那些经典的,脱干了浮躁和水分的,才是我的菜。
是怀旧吗?并不单纯如此。
在我的孩子和丽君弟弟的女儿——一位练过合唱团的小朋友,同唱着《小幸运》和英文歌曲且唱得灵动的时候,我更加确信这一点。若一首歌在面世之初,就能深入人心,它在日后的岁月里,也会让人一路跟随。在本质上,歌曲本身并没有“老去”一说,它只是如实记载了它所想表达的情境。
即便三十年后,《小幸运》也还在原地。对,就是这个意思。
我的老班长已经离世两年了,我越来越怀念他。我边唱《我的老班长》,边怀念他在洛阳搂着我唱这首歌,怀念着他在海门的老娘八十寿宴上,明明重疾缠身,却假装没事人一样深情演唱《白发亲娘》。“观众”为我的歌声喝彩,但没有觉察到我红了眼眶。
《小白杨》是我在军中最爱唱的军歌,是我的保留曲目。年轻时,我能驾驭其间的高音部分,唱出“票友”中挺不错的水准。每回唱这首歌,妻子总会善解人意地提醒别人或我自己,“唱《小白杨》”。
有点尴尬的是《千纸鹤》,一把年龄了,还情情爱爱?当然不是,只是因它于90年代初诞生,刚好与我入伍的时间重合。
很多老歌,都有年轮。我听和唱《狼》时,就会想起1988那一年,在秦淮河边的母校里写过的诗;而当《世间始终你好》在周星星的《美人鱼》中炸响的时候,你就知道,1983年的时光站台,完好如初。
穿着国风服装的丽君弟弟也露了两手,一首国风歌和一曲时髦劲歌,技惊四座,我们打趣说“这是专业选手”。听说他是个生意人,经常为着繁多的事务奔忙。这个农庄,姐弟两人经营有年,过去三年受了影响,如今在父母的帮助下,重新“翻红”。
那一夜,我们唱到了凌晨时分。告别时,农庄里只剩下丽君弟弟一人,他得看门。我年轻时当兵在中原,经常要为部队里的演出照相,看那些年轻漂亮的人儿演绎一个时代的歌舞。猝然落幕时,每每心伤莫名。不知道这个“国风老弟”,在灯火和歌声骤然消失的瞬间,作何想念。
海来阿木有《点歌的人》名世,唱尽了人生百转千回、惺惺相惜的意味。
在农庄里唱歌的我们,并无在跌宕起伏的命运里受到“豁免”的权利;我们各自点的,也许是各自的隐约悲欢和关切吧。知足的是,彼此还能在点歌的刹那,念一念故交与知音,祝一祝我们和你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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